夫妻双方精神出轨,兄妹间的禁忌之恋,这部

越南作为一个存在感并不太强的东南亚小国，其电影工业的发展明显滞后于其他国家。通过杜拉斯的文字和其曾作为法国殖民地的历史，我们大概只能窥见一点昏暗的剪影。90年初，被誉为“越南国宝级导演”的陈英雄横空出世，携带着他的著名的“故国三部曲”，终于向世人徐徐展开了更为生动而诗意的越南境况。

在《青木瓜之味》中，他倾注于自己的童年记忆与生活经验，带给我们的是一个悠长旷远的自为空间；摘得金狮奖的《三轮车夫》聚焦于越南底层血淋淋的现实生活，引发阶层性的思考；而睽违荧屏五年之作的《夏天的滋味》，他再度找回了那份影像中的平静，并深悟生活潜流之下某些难以言明的波澜。

人人皆有隐情

本片架构清晰而奇崛，几乎全部囿于一个中产家庭的喜怒哀乐。在这里，物质富足的他们却承受着精神上的摇摆，随着日光明灭、眼波流转，像平静的湖面上划去的一个石子，倏尔荡漾开去关于人性中某些秘而不宣的欲望的探讨。

影片始于母亲的忌日，以家族的秘史作为伏笔。三姐妹在大宴宾客之后，谈起父母的生前，纠结于一个叫阿全的男人是否真的存在过，并就此深埋在母亲的心里，横亘于她与父亲的爱恋之中。但在三姐妹看来，这似乎又不妨大碍，因为她们坚信，父亲和母亲仅隔一月就相继离世，这样的生死相随必定是因为他们之间有着“完美的东西”。那么，这样的“完美”究竟意指的什么呢？电影点到为止，镜头摇向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的筵席，流泻出一种“言有尽而意无穷”的遥深感慨。

果然，他们所向往的“完美”情感实际上成为了一道业障，是每个人所背负的沉重枷锁。大姐霜和其夫国，人至中年，喜得一子，看似融洽却各自心有不甘，国为了逃离喧嚣的都市、寻求内心的平和，与一个乡下女人相识生子，紧张而愧怍地维系着两个家庭，而此时的霜因为国的频频外出，内心寂寞而空虚，也开始了漫长的偷情时光，沉沦于无言的性爱之中；

二姐卿和其夫坚，情意绵绵，雀跃于新生子的孕育之中，但作为小说家的坚苦于作品的结尾悬而未决，在去西贡找寻灵感的路上，难挡诱惑，与一位妙龄女郎调情，卿发现了他们暗通款曲的卡片，信任的崩塌由此肇始；小妹莲与哥哥海彼此试探又回避，微妙忖度着各自的距离与尺度，对于成人情感世界的臆测与渴望正折磨着他们。

似乎，每个人的面孔都是如此晦暗不明，平静的眼神下暗自窝藏着隐秘的河流，他们用默契和公序良俗达成了一种假意的平和，对“完美情感”的求索也不过是一种内心欲望的伪饰，在日常生活中他们看上去身轻如燕，却又如履薄冰。

电影颇有意味的一笔则是互文手法的运用，在二姐夫坚的设定之中，他的小说将收束于一场简洁的见面，男主角遇到一个女性，然后便就此完结，没有言语也没有多么深刻的喟叹，留白成为了容纳大量情感的空间，和一种宽恕的方式。

影片的最后呼应着小说的结尾，无论是坚还是大姐夫国，甚或是小妹莲、大姐霜等等，他们都深悟：先得放弃而后拥有，他们几乎都不言自明地抛弃了那些生命中的意外之人，仿佛家永远会给人以重新修正的机会，回归到原有的轨道，就好像是风雨偶有，然而风雨之后的平静才是生活永恒的基调。

细语的女人与暧昧的城市

“家庭”是一个有着丰富内涵和无限外延的电影母题，在本片中，“家庭”不仅是电影情节发展的外在框架，对于“家庭关系”的探讨更是核心所在。影片以多种迷情的叙事，意图试探东方人伦关系的疆界与超验的情感处理方式，那么，对家庭中女性群落的描绘则成为了题中应有之义。

“女人”是电影所要浓墨重彩表现的重点，而这也是陈英雄所擅长展现的领域。本片中的女性几乎泥足于日常的琐事之中，庭院处洗浣或厅堂间忙碌，在展露着女人“母性”的一般性特点和越南传统女性婉约、温厚的地域特点之外，还兼具着不同的性格色彩。如大姐霜，敢于正视自己的情欲，她与情夫之间几乎没有其他的交流，在性爱的欲念之中，仿佛语言都是多余的；二姐卿颇有林下风气，秀外慧中，面对丈夫的出轨，仍能体面处之；小妹莲鬼马精灵，面对爱情勇于求索，并大胆求证。

这些都超越了大众对越南传统女性甚至是东方女性的普遍认知，可以想像其中必定参杂了这位法籍越南裔导演——陈英雄，以横跨东西方的视角对现代越南女性品格的重塑与希冀。那些散布于电影中窸窣的女性对话、永远湿腻的长发和嘴角娴静的微笑则是一个赋魅的过程，它将越南女性寡淡的性感和自足的神秘蒸腾而出，在世界影史上留下了一个独具魅力的影视群像。

影片最后，看似无解的情感困境最终消弭于二姐怀孕和小妹假怀孕的乌龙之中。转眼间，父亲的忌日来到，经过了家族风波之后，女人们又照常辗转于筵席的筹备之中。窗外，夏季已然来到了最高峰，蓬勃的万物无疑喻指着陈英雄对女性生命力的认可与尊崇。

若说“女人”是本片中的显性母题，那么城市更是内里的隐性命题。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在与现代都市所带来的生活方式进行博弈，大姐夫国陶醉于对植物的拍摄，一心想要逃离都市的吵闹，在下龙湾的山青水绿之中，企图告慰自己纷杂的内心，以为在自然中重组一个家就能获得永恒的平静，殊不知家庭的另一面即是责任，无形之中又给自己增加了一重紧密的无可挣脱的捆绑，最终在远离都市的路途上他彻底失败，复归于都市。

二姐夫坚与西贡的艳丽女郎之间的关系又何尝不映射着现代人与城市之间的关系呢？他们在飞机上彼此眼神示意，在酒店里留下香艳的卡片，可这一切都基于萍水相逢，连一句你来我往的对话都没有，更何谈了解。这是十足的都市情感，刺激而短暂，女郎午夜留门，躺在床上，像等待猎物一样等待着坚的到来，完全消解了情比金坚、与子相携的古典情爱观。果然，就像情爱产生于不设防，它的消逝也正如一阵风，坚难以抵挡道德与良心的拷问，离开了女郎的房间，随即女郎便以一个十分淡然的面目关上了门。都市中的感情自由而富足，但却危险而飘渺，就像夏天的滋味一样，凌冽而暧昧。

夏天与越南印象：潮热、绿意和雨水

在陈英雄的“故国三部曲”中，越南那如画的风景和浓郁的色调已然彰显了他独特的电影风格，本片中的自然元素更是构成了电影的重要部分，“夏天”成为了揭示情欲的重要手段，颇有一些我国古诗中的起兴手法，因而整个画面含蓄而唯美，情感流泻悠长而舒缓。

正如陈英雄在访谈中希望电影所能抵达的：“观众在观看过程中因电影语言受到感动，而不是因为故事内容受到感动。”诚然，在电影中，那随时可以倾盆的雨水正暗含着波谲云诡的情感危机，而雨后初霁的天空和干净的街道又无不昭示着豁然从容的心理世界。莲和哥哥海在每个早上醒来之后，都会随着音乐而自由摆拂。彼时，微风从窗台流入，白色的床单与布帘随风招摇，这夏日清晨的旖旎氛围融合于兄妹俩禁忌的爱恋之中，毫无奸狎之意，一种回味幽深的隽永从荧屏荡漾开来。

用温度来展现情欲的沸腾和情绪的焦灼，不仅是文学上的表现方式，如《雷雨》也是电影用来展现这一抽象情感的外显方式。影片中，女性被汗湿的长发，油光发亮的贴着头皮，牵引出一种淡淡的性感，而男性被濡湿的衬衫背心也在悄然昭示着某种内心挣扎和东方性的压抑。但本片中大量景深镜头的运用，使无限风光入画，那大片大片的绿色铺陈于整个镜头，在一定程度上缓减了影片内在的紧张性，使之形成了张弛有度，徐徐缓缓的独特节奏。这些都构成了本片明亮、葱翠而慵懒的审美特点，散发着浓郁的东南亚风情。

在陈英雄的电影里，越南不仅仅是一个具有东方朴素之美的旅游观光圣地，更如一曲别致的民谣，哼着悠悠自足的岁月，却又凝练着潮热的暧昧，像许多个静静流淌而又欲语还休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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