姿势会透露你的文化和背景身体记忆会让人
当普鲁斯特透过一块蛋糕重新回到童年时,涌上的记忆不只是关于那段时间,也包含他当时生活的地点。正如蛋糕有着特殊的香气和味道,感官的感知之所以可以触动回忆,是因为感知来自身体。我们所看到或感觉到的世界,都是由身体的角度出发。身体给予我们沙斯特曼所谓的「原始点」(primordialpoint),也就是我们在世界上的位置。从最严格的角度来说,我们在移动的时候,只能从自己的角度看世界。实验研究显示,当我们在环境中行进,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描绘出地图。当我们刻意记住身处的环境,心理的地图会更清晰,但研究指出,即便没有特别留意,还是可以记住一个地方。
想像我们来到一间新的超级市场。面对不熟悉的环境,通常会让人有些不安。水果和蔬菜区在入口旁,只有这一点和旧的超市一样,其他的陈列安排就有变化。但在造访固定的商店无数次之后,按理来说,你可以在每个走道间悠闲漫步,知道什么东西放在哪条走道,甚至连高度和位置都知道。你能够不假思索地将东西从架子上拿起。你会注意到哪些商品的摆放位置有改变、哪些没变,于此同时,并不需要特别注意店内的环境。我们会记得身处环境的感觉。
身体的感知能力是记忆的中心。我们在超市使用的感官不只有眼睛,而是全部的感官。
意大利面的区域离冷藏区够近,所以还带着凉意,随着我们走向另一头的面包区,室温就变得比较舒服,弥漫着诱人的气味。全部的感官共同参与,为我们身处的环境打造多层次的地图,随着每次造访,地图就更清晰。参与其中的不只是我们熟悉的五种感官而已,还包含第六感:本体感觉。这是我们对于身体的位置和动作的感知,让我们在身体层面深切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周围的环境又是如何。
当我们在超市时,本体感觉就很有帮助,让我们能快速进行无趣或不情愿的差事。更重要的是,让我们过程中不需要耗费太多心力。然而,身体在记忆还扮演更有意义的角色。
身体的记忆能力同时反映我们与他人的关系。你是否总是睡在床的同一侧,以至于在外过夜时,发现自己睡在配偶的另一边,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和配偶走在一起时,你是否都采取同样的身体姿势,因此得到熟悉的幸福感?这是因为情绪存在于身体之中,而身体的姿势都含有情感的层面。我们在特定情境中的感受,和我们采取的姿势相连,这样身体和感受的关联性会随着时间强化。
无论是记忆中特定食物的味道,或是某个人或某栋建筑物的气息,都会因为身体的感官被唤醒,不需要任何努力,就可以回忆起那个人物、地点或时刻。正如感官的感知能触动回忆,文化知识也存在于体内。
虽然法官、警察、护士和牧师的制服是身份很重要的一部分,但他们的身份认同并不只如此。受训成为称职的警察需要时间和专业知识,光是拥有知识和制服,并不能成为警察。这些人物角色都有专属的特性或风格,在被视为“真正的”警察之前,会需要将角色身体化。
受训的警察会知道要遵循的法规和指导原则,但更重要的是,必须能利用身体建立维持公共秩序的权威。训练的内容不只是规则,同时也包含在危险的情况中,该采取何种解决方式。同样的,新手牧师不只要熟悉圣经的经文,学习主持仪式和经营教区,更重要的是展现谦卑、付出和博爱的价值。虽然他在身体方面受到的训练可能没有警察正式,但还是必须学习在面对丧失亲人的家庭时,该用何种身体姿势传达同理心:张开双臂和脸部表情都可以传达你的在乎和关心。
法国社会学家马塞尔莫斯在著名的论文中,医院的体悟:“我在纽约染上疾病。我想知道自己曾在哪里看过其他像护士那样走动的女孩,我有很多时间可以思考这个问题。最终,我发现我曾在电影里看过。回到法国后,我注意到这样的步态其实很常见,特别是在巴黎,法国的女孩也这样走路。事实上,多亏电影,美国人的走路姿态也来到法国。而我得出一个观点:走路时,手臂和手掌的摆放位置反映一种社会特质,不只是个人的心理机制而已。”
莫斯的观点来自他对于走路姿态的观察,在论文的其他部分,他则反思英国和法国不同的行军风格。当然,行军是士兵在阅兵场上,透过无数个小时的指导和反复锻炼所习得的技术,但走路却是我们成长初期就学会的能力。莫斯希望他的读者能够思考,我们的走路方式有没有可能不只是个人风格,而是涵盖更广大的文化层面?他认为身体呈现的姿态和动作,会显现我们的文化和次文化,或是像警察和牧师那样,反映专业价值。
莫斯认为,身体不只是中心的血肉和骨骼,也不是移动的机器,而是文化知识的资料库,传达着文化知识。在某些专业中,必须打造合适的身体。警察不只是行走的法律百科,他们的制服和锻炼过的身体,是法律与秩序的体现。他们训练的目的,就是为了打造能体现警察价值的身体。
曾服役于海军的人类学家马克.布萧(MarkBurchell)研究为期32周的英国皇家海军训练,一度以士兵的身份参与,之后则担任研究者的身份。他注意到训练设计的目的,就是要“拆解”年轻男子的身体,重新塑造成为一名士兵。菁英士兵的培育过程之所以将身体训练视为重心的原因,是因为身体是海军身份的核心。
除了这类的职业外,我们也要记得,没有所谓自然的身体。对于身体该如何用颜料彩绘、用饰品妆点,或是为了宗教原因进行改造,人类所做的决定都是以文化为中心。由维克多.特纳(VictorTurner)等人类学家记录的成年礼,包含身体改变,例如割礼。男孩的身体会透过这样的社会化仪式,成为成年男性。身体代表特定地方的文化。
当我们欣赏出色演员的演出,常常会忽略他们准备角色时需要记住大量的台词。许多演员对这样的能力不重视,甚至认为这不是技术。英国演员米高.肯恩(MichaelCaine)曾说:“当你站在舞台上,必须能不刻意想台词,并从其他演员的一举一动当中,知道自己要接什么台词。”这样的评论说明自然演出的重要性,却没有说明他是怎么背下剧本。多数人一生总是花上大把时间背诵,让人不禁忌妒演员竟然可以轻松背下大量的资讯。在学时期,我们必须为了考试死背许多单字和公式,职涯则是拼命记下别人的名字。那么,演员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近期对演员背诵台词的研究显示,他们记忆的成效受到动作与台词间的影响。海尔嘉与托尼.诺伊斯(HelgaandTonyNoice)终其一生致力于研究演戏情境中的资讯吸收。他们的研究发现,如果台词搭配演员的动作,会比没有搭配动作更容易记忆。几个月之后,参与研究的演员如果做动作,会比坐着更容易回想起台词。
在另一篇研究中,他们发现同一个场景的道具,也能帮助演员记台词。他们举的例子是演员走向一个瓶子,将它捡起来,然后说:“这就是我解决问题的方法。”演员知道角色说这句话的意思,他的动作会反映出来:“瓶子代表这个场景的意义,场景的意义会控制演员的动作。”他或许会由瓶子里喝一大口,或是将瓶子朝向其他角色挥舞。场景的意义、台词和动作紧密联结,因此当演员需要回想台词,他们会想起对话和动作。
由此观之,回忆存在于身体和动作中。演员不只是坐着塞下大量的台词,他们会透过演出来记忆。根据诺伊斯和其他学者研究,这样的方式在不是演戏的情境也适用。
认知科学家会区分目前讨论的程序记忆(可以无意识想起的记忆型态),以及陈述性记忆(declarativememory)。陈述性记忆包含事实和事件,通常必须有意识回想。英文单字、周期表上的元素等,都是过去必须努力记住的。要回想起这些事通常得花点心力,但我们已经知道,如果和动作联结,就可以让过程简单一些。假如能回到第一次学习的环境,或是重现学习的情境,也能轻易回想。
年代有一项针对苏格兰浮潜者的研究,清楚呈现环境与记忆的关联。参与研究的潜水者在西岸度过愉快的假期,他们被要求在陆地和水底这两种不同的天然环境,学习两个音节和三个音节的单字。接着,研究者测试他们是否可以想起这些单字。他们先试着在陆地上背单字,然后潜入20公尺深的水中,坐在海底回想这些单字。在海底学习单字的人,则是在岸上测试。如果回想的环境和学习相同,受试的潜水员比较容易想起单字,也就是在海底学习的单字,潜入海中时比较容易想起来。这个研究显示,记忆相当依赖情境。
关于回忆的情境性还有一个比较生活化的例子,像是在家里弄丢眼镜或其他东西的反应。通常,我们会回溯做过的事来寻找,判断可能丢在哪里。由于情境在回想中扮演重要角色,几乎只要回到房屋里的区域,就可以想起眼镜放在哪里。研究显示,对于资讯的回忆不只依赖心智和身体,某种程度来说,大脑和身体也会利用环境帮助记忆和处理讯息。
过去总是假设大脑独立于身体之外,负责记忆和认知,体现知识的概念则对此提出挑战,认为记忆靠的是心智和身体的结合。然而,我们在这个章节也看到,当身体移动,环境也会影响我们的思考和记忆。这是否代表,物体和环境也是心智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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